福主:田野与文献中的“地方神”
《礼记》云神能“御大灾”、“捍大患”、有功于国与民者,应受国家的崇祀。①《十三经》,四部丛刊本,上海:上海书店出版社,1997年,第875页。中国各地民间信仰内容丰富而庞杂,所信神明众多,各地都有崇祀的神明。笔者近十多年以来与老师一起田野调查、阅读地方文献过程中,发现江西、广东的一些地方习惯把有功于地方、保障一方的神明尊称为“福主”。“福主”为某地的村坊神、地方神,一个地方的福主往往最具该地方特色,福主蕴含着一地深厚的历史、社会和文化信息。
本文主要探讨江西、广东北部和东部的这些被尊为“福主”的神明,并将之放入地方社会历史的脉络之中,分析其形成的历史背景,以这些神明为表征,尝试对这些地区的社会与历史文化过程做些初步的对比。另外,笔者初撰本文的目的,更想问的是:这些共享神明尊称符号的地区,经历了怎样的历史文化过程?其社会文化有什么内在的联系?在社区联系与社区整合有什么意义或作用?在区域史的研究中可以揭示哪些深层次的问题?等等,本文把这些问题提出来,并尝试进行分析,以供学界讨论与批评。
一、江西地区的“地方神”
1、全省:许真君
许真君为道教系统的神明,传其飞升以前学三清法,为官四川时大施利济,西晋永嘉时于南昌斩蛟、镇水患,后周游地方,消灭毒害,造福百姓。许逊在东晋成神以来,许真君在江西一省有着广布的庙宇,甚至为江西的象征。据文献记载,南昌西山为其飞升之地,东晋时民众在西山建祠祀之,南北朝时改为观,名游帷观,北宋真宗时又改为宫,庙额曰“玉隆”,徽宗时再敕御书额曰“玉隆万寿宫”。②魏志良:《重修逍遥山万寿宫记》,宣统《逍遥山万寿宫志》,新序,第1页。南昌城内广润门内铁柱万寿宫许真君的来历,与西山的略有不同,具体如下:许逊西晋永嘉时于豫章斩蛟,为铁柱以镇水患,唐咸通中敕额“铁柱观”,宋大中祥符间敕名“景德观”,政和中封“神功妙济真君”,改延真观,明正统初受大臣建议列入祀典,嘉靖中赐额“妙济万寿宫”。③宣统《逍遥山万寿宫志》卷2《纪》,第15-16页。照此看,许真君至迟于明正统年间方列入王朝祀典。
根据李平亮的分析,明末清初,许真君作为“江西福主”的形象逐渐形成,清中叶,许真君被江西各地绅商和民众视为保护神,成为江西地方文化的象征。①李平亮:《明清南昌西山万寿宫与地方权力体系的演变(1550-1910)》,厦门大学硕士学位论文,2001年,第35~41页。万历十一年,南昌府《胥太尊给募缘薄》公牍中曾有二十二都党正鞠邦正等呈称“切照许旌阳福主者,净明教主忠孝神仙,福列江西,官民并赖。”②《胥太尊给募缘薄》,光绪《逍遥山万寿宫志》卷20《杂记》,第1-4页。已开始称许逊为福主。光绪《逍遥山万寿宫志》提到了万历朝初期当时人的记述:“当道涖兹土者,必致虔礼谒。民间遇节令朔望,齐香朝拜。肩相摩,趾相错,至无地可容。水旱疾苦,事无大小,必恭请乞灵,争前密祀,煦煦若婴赤之恋慈,咸称‘江省福主’,无不系心。”③《大学士张位重建万寿宫记》,光绪《逍遥山万寿宫志》卷15《艺文》,第15-19页。这里,许逊已被称为“江省福主”。
宣统《逍遥山万寿宫志》曾提到一件清嘉庆时期的事情,“国朝嘉庆十八年,江西旱,前抚臣秦承恩以祷雨灵应奏,奉敕封灵感普济之神,列于祀典,春秋致祭,江西士民无不称为福主,妇孺皆知,敬奉香火之盛,盖莫与此。”④宣统《逍遥山万寿宫志》卷2《纪》,第16页。许真君又一次列入祀典,其影响遍及江西。
咸丰三年五月,太平军围攻南昌城,五月十七日江忠源下令烧外城,以免太平军以外城屋舍为掩护寇城。五至八月太平军围城百日之久,在此期间,城内官军接许真君、关帝、城隍等神明上城楼,向神明卜问,请求庇佑,真君似也能兆示安危,真有功于官军,南昌举人邹树荣留下的《蔼青诗草》中有一首名为《迎福主》,其中写到:
七月贼炮轰城摧,下陷数丈声如雷,先事神前虔卜卦,堤防幸有江臬台。火药硝桶往下发,贼兵因未上城来,一炮几伤张抚院,火箭飞入成飞灰。围攻百日守益固,贼兵解围去攻楚。兵丁官吏庆更生,口口声声言福主,敌楼迎归万寿宫,夹路稽首不知数。⑤邹树荣:《蔼青诗草》,转引自杜德凤《太平军在江西史料》,江西人民出版社,1988年,第475页。